一千六十五章 借刀杀人之计-《大明文魁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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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新年百官拜贺天子,因为大家都知道当今天子的性格,都是献奇珍异宝。

    而孙丕扬没有,他给皇帝送的贺礼就是一筐柿饼而已。

    当年高拱为首辅时,孙丕扬弹劾过高拱。

    高拱罢后,孙丕扬因为弹劾过高拱,被张居正提拔为保定巡抚。

    孙丕扬担任保定巡抚时,张居正希望在冯保的老家立坊,张丕扬表示拒绝。

    当时张居正加冯保二人组合权倾天下,孙丕扬自知以张居正的性子必对付自己。但是孙丕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,拒绝建坊后就立即辞官回家。

    但是张居正也是很有幽默感,在次年京察时,托旨将孙丕扬罢官。

    将一名辞官在家的官员给予罢官,这也是明朝京察历史上一件开创先河的事。

    张居正倒台后,孙丕扬反而名声大噪,被朝廷启用为应天知府,然后又任大理寺卿,位列九卿。

    对于孙丕扬这样清正刚直的大臣,申时行素来是不喜欢,听到他求见,脸也是拉得老长的,但又不能不见。

    片刻后孙丕扬入内。

    若说沈鲤是正人君子,而孙丕扬就是铁面无私,意思就是谁的面子也不卖。这二人就是朝中清流一致认为,德才兼备的官员。

    孙丕扬面沉而脸黑,望之一脸正气,令人生畏。他出任大理寺卿后,有一次内监杀人逃到禁中,孙丕扬不依不饶向天子奏捕,将此人论罪。

    京中权贵勋戚听闻孙丕扬任大理寺卿后,行事都是有所收敛。

    但孙丕扬处法却以一个宽字,他主持大理寺后,下令各省对于案件不得拖延,立审立结,让不少囚犯免于牢狱之苦。并且孙丕扬还清理冤狱,执法以恤刑为主,确确实实在任上办了不少好事,得到了朝野公卿一致赞许。

    对于孙丕扬如此官员,申时行也必须给三分面子当下道:“孙廷尉所来有何公干?”

    孙丕扬当下道:“启禀元翁,大理寺刚刚接到一桩行贿的案子,因系朝中大臣,下官不敢擅断,故而先来此奏请元翁。”

    申时行失笑问道:“居然有大理寺卿办不了的官员,这朝中大臣有多大?”

    “四品京卿。”

    申时行笑容敛去:“那还真不小,是何人?”

    “当今詹事府少詹事兼侍讲学士林延潮。”

    宋纁色变道:“林学士官声一向很好,怎么会做出贿进的事,此事孙廷尉查清楚了?”

    沈鲤也是道:“林学士乃万历八年状元,三元及第,无论朝野都极有名望,没有真凭实据,消息一旦传出,必是轰动朝野的事,孙廷尉三思啊。”

    林延潮是申时行的得意门生,这几年申时行如何栽培林延潮的,朝中有目共睹。谁都知道林延潮有事,对于申时行而言,影响重大。

    何况又是在礼部侍郎出缺的时候,林延潮正是这一次礼部侍郎的候补官员。

    申时行倒很是大公无私,对沈鲤,宋纁道:“案子还没有断,哪里可以说有十成把握,这林宗海虽是我学生,但仆以为若是真正质朴的官员,就不怕人查,不怕人质疑,此事还是听孙廷尉如何说。”

    换了一般的大理寺卿听了申时行这话,还真的不敢查下去。

    但孙丕扬却道:“回禀元翁,宗伯,司农,此事虽还立案,但已是人赃并获,一旦断案很可能就是铁案。”

    申时行知道孙丕扬不会卖自己这个面子,于是问道:“那林学士贿进何职?又是向何人贿进?”

    “贿进礼部侍郎,至于贿进之人乃是都知监佥书高淮!”

    “此乃一派胡言!”宋纁斥道,“孙廷尉,此案不仅涉及林学士,还有陛下的近侍,你可不要谨慎!”

    虽说宋纁是帮林延潮说话,但申时行露出狐疑之色,孙丕扬早不来晚不来,偏偏在沈鲤,宋纁二人来的时候到场,又是林延潮之事,莫非是他们联手向自己发难。

    申时行立于朝中几十年,对于这样的事极为敏感。

    面对宋纁的质问,孙丕扬丝毫没给宋纁面子,不饶地道:“下官不敢随意妄加揣测,下官只信眼前的证据,此事出于昨日,林学士堂兄林延寿,此人随林学士来京读书,后迁为京籍,考取本地生员,但却于县试屡试不第,遂在万历十二年时捐粟纳监。”

    众人听到这里都是嘴角一翘,林延潮三元及第,科举第一人,但他的兄长居然在县试时屡试不第,这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?

    “这一次为了替林学士谋求礼部侍郎之位,林延寿拿出纹银一万两千两贿赂高淮。昨日傍晚,此人秘密出城,到了半夜时带着以及其家丁十人,以及驴车押解三箱白银,到西直门外柳树沟皇店。”

    “这家皇店正好是都知监掌印太监高淮掌管,其兄在店里签字画押后,为埋伏的刑部捕快缉拿,所以可以称作人赃并获,到了今日刑部将人犯罪证都移交大理寺,下官看卷可以称得上铁证如山,再初审林延寿,未经用刑,但其已供认不讳,并言都是他一人的主意,其兄其实并不知晓。”

    孙丕扬禀告时,申时行喝了一口茶。待孙丕扬说完后,申时行拍案道:“那还来禀告什么?既是证据确凿,立即立案审问,别说他是当今学士,就算是当朝一品,也要一查到底!若是有罪,仆亲自向陛下请朝廷律法!”

    申时行看向沈鲤,宋纁问道:“两位以为仆如此处置,可是公允?”

    沈鲤,宋纁对视一眼。沈鲤立即起身道:“元翁,此事沈某事先一点也不知晓。”

    宋纁也是道:“元翁,此事我们与孙廷尉并无通气。”

    申时行看向沈鲤,宋纁,二人之言似并无出于作伪。会不会是有人挑拨,这时候自己可不能妄下判断,给人可乘之机。

    沈鲤道:“元翁,依沈某之见,右礼侍出缺,林学士无疑是堪任官之选,偏偏在此档口出事,其中内情实不能令人不疑啊。”

    宋纁道:“是不是,让大理寺将此案延后数日。”

    “延后?”孙丕扬出声道,“若是此案查实,林学士任礼部侍郎后再将他罢官,九卿还要重新会推一次,到时怕是元翁与几步部堂都要背上识人不明的名声。”

    “开国之时,官员犯案,太祖问荐举之官员连坐之罪,此为祖宗之法!”

    孙丕扬的话令申时行脸色很难看,依孙丕扬这么说,林延潮是他申时行一手荐举上来,自己是不是也要与他连坐同罪啊!此人实在是太令他下不了台了。

    现在出了这样的事,林延潮必然落选,现在申时行手中只剩下徐显卿一张牌,这时候朝中清流党推黄凤翔,张鲸推蒋遵箴,明日会推变数实在太多。

    只怪林延潮这时实在是太不争气了,这一次不说礼部侍郎,连南礼侍也是没机会,甚至还有丢官的可能。

    申时行正色道:“孙廷尉所言极是,此案你回去立即再审,明日会推前报于本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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